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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在“太湖”留下一个问题:人与自然如何共处?

大陶 Life and Arts集锦 2023-07-04


Prada荣宅茶室中央,一个由宜兴陶土制成、假以乱真的废弃轮胎里装着水藻,在阳光的照耀下进行着光合作用——这个微型太湖场景揭开了一场姗姗来迟的展览以及一个永恒的思考:人类与自然如何和谐共存。





Michael Wang开始留意到太湖流域是在2021年上海双年展开幕后,他参观了Prada荣宅,当时正在举办Theaster Gates的展览,他看到日光室里的彩绘玻璃,展示了当时荣宗敬时期的太湖和苏州河的样貌,同时了解到荣宅前主人荣宗敬先生正是来自太湖边的无锡,他的生平与商业故事也是连接太湖与上海的深厚的历史、文化、经济和水文关系的一部分。


作为一名关注全球气候变化、物种分布、资源分配与全球经济的跨学科艺术家,Michael Wang擅长利用全球范围内运行的系统作为艺术媒介进行创作,他的作品“碳复本(Carbon Copies)”是一个将艺术作品与温室气体排放联系在一起的展览,“野生灭绝物种(Extinct in the Wild)”项目,涉及自然界中不再存在,但在人类照料下持续存在的物种。


“我当时就想到了太湖和上海之间的水路联系。”Michael Wang身穿Prada黑色夹克向大家讲述着这次展览的起源。


Michael Wang《太湖》展览现场,Prada 荣宅,上海,2022.11.10 – 2023.01.08,摄影:JJYPHOTO


太湖之滨无锡,临海之城上海,两座城市通过苏州河相连。出于对于生态环境的敏感本能,他对太湖流域展开了调查,太湖作为中国的第三大淡水湖和长三角地区最重要的饮用水源地,随着乡镇企业和外资企业的兴起,20世纪90年代末开始,一到夏天,就能看到太湖边蓝藻成片堆积,曾几何时一面清澈湖水被蓝藻覆盖的“连石头都沉不下去”,从而导致区域性供水危机,太湖成为了一种淡水生态系统退化的全球性象征——Michael联想到1969年的美国,汇入伊利湖的凯霍加河(Cuyahoga River)再次因河面上漂浮的污染物而燃起大火,这场大火引起了美国人对环保的广泛关注。


上图:Michael Wang《太湖》展览现场,Prada 荣宅,上海,2022.11.10 – 2023.01.08,摄影:JJYPHOTO

下图:Michael Wang,器皿1(先期研究),2022年,出自“文物(宜兴陶土)”系列,数字图像,图片致谢艺术家


2007年太湖爆发大规模蓝藻导致区域供水危机,对于太湖流域水环境综合整治开始重新部署,将工业迁离湖岸,对径流和污染物进行监管,以及密集的清理行动(包括从2002年开始的将长江水引入太湖的行动)已经降低了湖中藻类水华出现的频率和严重程度——由人类产生污染,再经由人类干预去修复之后,太湖成为了一种自然与技术的混合体,一种半机械水体,Michael说道,“我的作品常常诞生于人类/技术与自然系统的交汇之处。”这一次,他通过太湖做了一次实验,提出几个问题和一些畅想。





Michael Wang反复强调“材料”,出于环保和减少碳足迹,他在纽约进行思考与创作,而展览作品都是因地制宜,一些我们习以为常的材料会以另一种模样出现,在了解了每一件作品的材料之后,你才会发现这些作品背后的深意,他在Prada荣宅的每个房间里都留下了一个问题。


Prada荣宅宴会大厅,69块彩绘玻璃砖组成的巨大玻璃穹顶下,大型的“太湖石”矗立在大厅各处,尽显“瘦、皱、透、漏”之美,在自然光、灯光与彩绘玻璃的反光下呈现出别样光泽,此处的“太湖石”部分是由太湖里的海藻、入侵物种、被丢弃的大闸蟹壳等湖中废弃物制成。在这个房间内,Michael提出一个问题,每年被打捞出太湖中的蓝藻与其他入侵物种有没有被其他利用的可能性?


Michael Wang,“太湖(太湖石)”系列,2022年,《太湖》展览现场,Prada 荣宅,上海,摄影:JJYPHOTO


“我对太湖的技术治理如何造成生物质废弃物很感兴趣。一家位于无锡的公司从太湖中过滤藻类,然后将其烘干,作为原料卖给各个行业。以往人们将这种海藻废料用于制做运动鞋,甚至是3D打印的线材。在太湖的入侵物种中,凤眼蓝(Eichhornia crassipes)和互花米草(Sporobolus alterniflorus)已经蔓延到整个地区,取代了本地植物群。清除这些物种会产生大量死亡、腐烂的植物物质,所有这些材料都被视为废弃物,但我想利用这些废弃物作为艺术创作媒材,使其重获新生。”我们眼前所见“太湖石”正是Michael运用3D扫描和铣削技术,将这些生物原材料塑造成复杂的形状。


 

Michael Wang, 纤维素石(先期研究),甲壳素石(先期研究),水藻石(先期研究),出自“太湖(太湖石)”系列,2022年,数字图像,图片致谢艺术家


中国人对太湖石的爱由来已久。据《清异录》记载,五代后晋时代开始有人玩赏太湖石,自唐代开始,太湖石特别盛行。诗人白居易不仅有许多赏石诗文,其中《太湖石记》则反映出唐代赏石盛况。文人、士大夫将精神情感寄托于奇石怪石,提升了奇石怪石的价值与精神魅力,而Michael将太湖中的废弃物“变废为宝”是他个人对文人赏石的新解读,与此同时,这件作品本身也参与进了湖泊清理的过程。


上图:Michael Wang,桩(先期研究),2022年,出自“苏州河(桩)”系列,数字图像,图片致谢艺术家

下图:Michael Wang,“苏州河(桩)”系列,2022年,《太湖》展览现场,Prada 荣宅,上海,摄影:JJYPHOTO


同样,日光室中树立着一根根笔直的“苏州河(桩)”,对应着日光室里彩绘玻璃窗花中昔日的太湖与苏州河情景。这些河桩形状处于杉木的笔直树干和人工钢筋混凝土柱之间,Michael认为这种混合形式概括了苏州河沿岸千年以来不断变化的建筑风格 :从古代用于稳定建筑和控制河水的杉木桩,到近代沿河而建的混凝土库房。这些树木与工厂的混合形式正是从被拆建筑的废墟中诞生的。


从日光室移步至饭厅,壁炉之上,太湖出产的鸡骨白古玉碎片被雕刻成松动的螺母和螺丝,形式参考了圆柱形的“琮”和圆形的 “璧”,这两种用于祭祀的器物最早见于5000 年前分布于太湖地区的良渚文化。饭厅的两个角落里摆放着,太湖周围的芦苇丛中的废弃凉鞋、水瓶、水桶、轮胎,一把塑料椅子,与茶室中废弃轮胎的材质一样,它们原本大多是由石油基塑料和橡胶制成。


Michael Wang,出自“文物(玉)”系列,2022年,《太湖》展览现场,Prada 荣宅,上海,摄影:JJYPHOTO


Michael将它们称为“文化文物”,它们是化石燃料时代的文物,他想通过使用太湖湖区出产的宜兴陶土来塑造这些物品,强调它们的永久性和它们作为历史标记物的地位 。传统的宜兴陶器往往以自然为灵感, 例如瓜子或葫芦形状的茶壶。相反,Michael想用陶土这种自然材料制作“文物”系列作品,来纪念湖边存在过的人类。在这个房间里,我们思考:我们是否想过有一天可以不再依赖石油化学制品?


Michael Wang,出自“文物(宜兴陶土)”系列,2022年,《太湖》展览现场,Prada 荣宅,上海,摄影:JJYPHOTO


从荣宅的饭厅到会议室,一搜装满了大闸蟹模型的渔船被放置于空间中央,所有模型都由湖中产生的水藻制作而成。正值大闸蟹的时令季节,我们似乎从未思考过成千上万的蟹壳垃圾到底去哪儿了?Michael正是想利用这些废弃物作为艺术创作媒材,使其重获新生。


上图、下图:Michael Wang,太湖(大闸蟹),2022年,《太湖》展览现场,Prada 荣宅,上海,摄影:JJYPHOTO


走出室外,Prada荣宅花园中原本的大草坪浮现了一座“上海沼泽”,重现了上海市建成之前如今已经遗失的部分沼泽生态系统,Michael在里面种植了曾经上海湿地中的物种,观众只能通过想象去虚构昔日的生态场景,而巧合的是Prada荣宅的所在地曾经也是一片沼泽地。

“上海一直与水相依,无论淡水和咸水。因此,沼泽不仅是这个城市的过去,也是城市未来的一部分。芦苇曾经遍布上海的水路,荣宅中的这片湿地上也种植了大量的芦苇。芦苇丛生的咸水沼泽目前被认为是抵御风暴潮灾害的重要屏障,修复或创建这样的湿地可能会成为一项重要的防洪策略,这种生态工程模式混合了自然与人工。”


“上海沼泽”是一件人为创作的艺术品,它同时也暂时成为城市生活结构和生态的一部分。这里俨然已经自成天地,据说现在已经有鸟类过来饮水,至展览结束,这片“沼泽”将进行自己的表演。有趣的是Michael曾于2004年在纽约大学获得表演研究硕士学位,在他的作品中,也显露着演化与自我表演的特质。


Michael Wang,上海沼泽,2022年,《太湖》展览现场,Prada 荣宅,上海,摄影:JJYPHOTO


Michael的作品展示着他跨学科的高教育背景与无语言表的严谨研究,这次展览他与上海同济大学的学生之间产生了无间合作,特别是在“太湖(太湖石)”的作品中,学生们在现场勘探、材料收集、测试以及制作方面都给了他支持。“我们开始去想象让废弃材料成为材料生产和处理中循环经济的一部分。”生物材料是Michael目前研究的兴趣点,“用更可持续的生物材料代替石化原料创造日常使用的产品(如购物袋、包装、服装,甚至建筑),不仅可以减少对石油的依赖,还可以解决许多废塑料处理的问题。从我对生物塑料的研究表明,太湖的许多废物(因湖泊整治或水产养殖产生)是可以被整合成新的、能更具可持续性的塑料。”





在关注气候变化危机与可持续发展上,艺术家们在行动,Olafur Eliasson让观众亲眼看到格陵兰岛的冰块逐渐在眼前融化消亡,Michael Wang通过“太湖石”让大家看到废弃材料转化生产成为新型材料的可能——而他的作品本身已经参与进了环境治理的一部分。

在“野生灭绝物种(Extinct in the Wild)”(2017)项目中,Michael展示了人类对其他物种的双刃剑一方面,该项目中几乎所有的物种灭绝都在某种程度上与人类行为有关,但它们的生存也取决于人类的保存。这与太湖的故事如出一辙,工业生产对自然系统产生了不利影响,而另一方面,湖水的清理也依靠人类大量的修复工作。“我对与人类之外的世界建立联系的多种可能非常感兴趣。人类生活与自然世界密切相关,我们的技术既来自非人类世界,也影响着非人类世界。”


“我希望我的工作揭示,最终,人类与自然世界之间的任何坚定界限都无法成立。”艺术从未被要求承担气候变化的重担,但它至少让人们尝试思考。




撰文:大陶

编辑:调反唱唱

排版:王子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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